爹已經跑了，情人卻不能就扔在地上不管不問。浮比斯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，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幅馬上要掛掉的樣子……

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他了解這個世界的醫療措施有多麽不保險了，別說是根治疾病，有些醫生甚至連對癥下藥都做不到……於情於理，艾斯都覺得自己不能這麽丟下浮比斯不管。門雖然被撞得砰砰響，門閂卻依然牢固地卡在那裏，多耽誤幾分鐘也沒關系。反正他又不需要跳窗逃跑，只要在那群人進來之前用好隱身術就行了。

他半蹲在了浮比斯身邊，伸手探入魔力，稍微檢查了一遍。傷口距離心臟只有不到一公分的偏移，還是從肋骨的縫隙之間斜著刺進去的……看得出來，如果不是浮比斯躲得快，這一下沒準就直接在心臟上了。

命倒是沒有問題，只是失血有點多。不過浮比斯才二十多歲，養一養就能重新活蹦亂跳了。艾斯松了口氣，又順手給了他兩個聖光術加快傷口的愈合，正準備起身的時候，卻又忽然瞥見了被克洛德扔在地上的匕首。

真是奇怪……面對他的時候哦，克洛德可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……怎麽在面對浮比斯的時候，卻能三兩招奪下對方的匕首，還反過來重傷了他？浮比斯好歹是個禦前gong箭隊的隊長，卻這麽輕易地敗在了一名神職人員的手下……

一念之下，艾斯不由得伸手握住了匕首，而後才將浮比斯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，想把他扶起來一起離開。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人忽然上來搜查，但是屋裏如果空無一人，他們總不能隨便找人ding罪吧……

然而這時，門外卻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：“……我親眼看見的，正是浮比斯·德·夏多佩隊長，他來過這裏好多次了……一共有三個人，先進去了一個，後面又來了一個，前面那個倒是長得漂亮，可是一看就不是好人！大人們，我去把鑰匙拿來……”

撞門聲停止了。艾斯暗叫糟糕，連忙要把浮比斯放下。然而因為他剛才的舉動，浮比斯已經恢覆了神智。剛剛被艾斯放回到地上，他就睜開了眼睛：“該死，讓我……”

艾斯沖他搖了搖頭，低聲道：“不要說話，外面似乎來了人在搜查，我先帶著你離開……”

如果浮比斯還昏迷著，有了那老太婆的證詞，艾斯反而沒辦法帶他走；但是浮比斯既然醒了，接下來再找人偽裝一下不在場證明就很簡單了。即使有人追究屋裏的血跡和鬥篷，也完全拿他沒辦法。

巡邏隊過來的蹊蹺，但是針對艾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他們一路上都是坐馬車過來的，因為浮比斯惹禍的可能性也很小……那麽最大的嫌疑人，就是他的便宜父親克洛德了。

艾斯不禁一陣郁悶——多大仇啊這！出生之前也就算了，他現在究竟哪裏惹到克洛德了！

浮比斯僵硬地轉了轉脖子，目光停在了大開的窗戶上：“他走了？”

聽出他語氣有些不對，艾斯也沒有放在心上：“趁他們還沒找到鑰匙，我們快點離開……”

“您對他可真好，”浮比斯聲音嘶啞地道，“憑什麽我受傷了，他卻逃跑了？您明明應該把他留下，讓他接受制裁……”

艾斯微微皺眉，總覺得浮比斯誤會了什麽：“到了別的地方以後，我會解釋和他之間的關系的……”

“我不需要解釋。”浮比斯卻扯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，喃喃道，“在我被人打了一頓，套上女人的衣裙扔到大街上時，有誰對我解釋過？現在看來，那種羞辱也在你們的計劃之中……”

艾斯心中一緊，剛要說些什麽，便聽到了門外傳來的急促腳步聲。緊接著便是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……他想要帶浮比斯離開，浮比斯卻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，死死地抱住了艾斯的脖子。

“下地獄去吧，埃及人！”

——門閂當地一響，掉到了地上。而隨之吱呀一聲，那扇木門終於被打開了。

－

剛開始見到約翰的時候，路易十一臉上還帶著笑容。然而沒過多久，他的高興就變成了滿腔的怒火。

約翰當然不知道這位老人的身份是誰，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利用對方的親切來為自己謀福利。看出路易十一對他那異常的關切以後，他的膽子便大了起來，一邊回答著對方的問題，一邊油嘴滑舌地想從對方手裏拿到點零花。

雖然他已經有了哥哥給的四十個利弗爾，但是這麽點錢怎麽夠花！錢財就像是沙子，唰地一下就從手裏溜走了。和姑娘快活幾個晚上、呼朋喚友地在酒館裏喝得酩汀大醉，這些可都是需要本錢的。約翰一向聰明，知道自己現在需要的是什麽，機會就放在眼前，他當然不會這麽白白錯過。

路易十一的心情覆雜難言。他現在又是憤怒於克洛德沒教好孩子，又傷心於約翰變成了這幅樣子，最後又開始後悔自己當初把約翰交到了克洛德的手上，導致現在不但投鼠忌器，還被克洛德抓住了把柄。幾重情緒之下，他幾次想要開口以長輩的身份教訓約翰，卻都沒能說出話來，反倒是約翰借著他的傷心，順順利利地討到了國王那繡著精美圖案的錢袋。

“……這麽說，你現在還在讀書？”忽然間，路易十一聽到了一個關鍵詞，頓時驚訝地問道。

約翰語調輕快：“克洛德哥哥把我送進了大學城，從十二歲起我就是個學生啦。不過這完全不管用，該做什麽我就去做什麽，當好學生算得了什麽，我的老本行是捉弄那些蠢學生呢！”說著，他便自己也覺得有趣一樣，大笑起來。

路易十一卻更傷心了。他的確可以譴責老師和長輩的監管不力，可是如果一個人天生就是好苗子，有一個做副主教的哥哥、還處在大學城這樣的氛圍中，就應當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學子，而不是像約翰一樣變成這樣的浪蕩孩子……他又想起來克洛德每年遞過來的報告，似乎從幾年前開始就變得很厚了，裏面大部分卻都是一些訴狀和信函……

因為對克洛德的厭惡，路易十一往常並沒有註意過這些。但是現在他後悔了，早知道會有今天，當初他就應該把約翰留在身邊才對！

可是王太子查理同樣從小遠離父母，卻成長得十分優秀……路易十一又後悔起了另一個地方——早知道今天，當初他就不應該被王後的侍女所迷惑！

約翰的眼睛早就瞅準了國王鬥篷下閃現的寶石紐扣，滔滔不絕地道：“……我哥哥平時並不管我，他忙得很，一直都住在聖母院裏，和他的養子在一起……如果不是我每隔一段時間就過去探望他，估計他早就忘記可憐的小約翰啦！他總嫌我厚著臉皮向他要東西，可是沒有那些小物件，比如寶石的xiong針和金子的紐扣，磨坊約翰可早就餓死在聖母院門口了……”

“都給你。”路易十一傷心地道，將自己的寶石紐扣拽下來遞給他，“去買件好衣服穿吧，約翰……”

約翰得意洋洋，覺得自己今天真是交了好運。不過他向來見好就收，路易十一看起來並不是那麽容易被他哄住的人，繼續呆下去雖然有可能拿到更多的錢財，卻也有可能被對方回過神來，那可就不太妙了。

他向後退了一步，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：“萬分感謝您的慷慨，老爺，不過我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有做，就先離開啦！”說著，他便迅速轉過身，一溜煙地從拐角逃跑了。

然而還沒走幾步路，一個黑影就猛然從他頭ding躍了下來。約翰嚇了一跳，下意識地停住了步伐。緊接著他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：“您在這裏做什麽呢，約翰？”

……克洛德！

約翰吃驚地看了看他，又看了看頭ding大開的窗戶，結結巴巴地道：“您……您不是應該在和那個埃及人談生意嗎？”

“什麽生意？”路易十一從後面匆匆追上來，只來得及聽到了這一句。隨後他便看到了克洛德那張可惡的臉，新仇舊恨加在一起，語氣頓時陰陽怪氣起來，“弗洛羅副主教？真是沒想到……像您這樣位高權重的人物，有朝一日也要跑到這種小地方來和人談生意啊。”

“您不是也一樣嗎，院長閣下。”克洛德那雙冰藍色的眸子似乎還有些情緒沒有平覆，譏諷地道，“我是為了達成一筆交易才來的，您又是為了什麽？”

路易十一頓時語塞。他當然是來找醫生的，卻站在這裏和約翰說了半天話……

“我想帶走約翰。”頓了好長時間，路易十一才低聲說道。

“您比我更清楚，這究竟意味著什麽。”克洛德冷笑一聲，淡淡地道，“如果您打算放棄自己如今辛苦經營來的一切，我倒是不介意您按照自己的想法辦事……約翰我就先帶走了，等您都想好了，再去聯系我吧。”

路易十一嘴唇蠕動了一下，卻沒有再說話，像是默許一樣地看著克洛德帶約翰離開了。然而那兩個人的背影剛剛消失在拐角，他便忍不住一拳砸到了墻上：“天殺的！如果能有機會……我一定要他好看！”

樓上似乎傳出了什麽大動靜，路易十一卻無意探究，垂頭沿著河岸走了回去。

他一定會把約翰接回來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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